回忆我的老师

回忆我的老师

2025年09月27日 01:31 来源:本站

41个“教师节”(2025910日)刚过不久,突然回想起我的老师了。

C老师是我的初中启蒙班主任,几年前已经驾鹤西去,他对我人生影响贼大,几乎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出生在中国西南,大巴山落脉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四川省仪陇县立山镇(区)凉垭乡(公社)永福庵村(五星大队)。

那里,山高林密,鸟不拉屎,耗子去了往往都会饿着肚子离开,并忍不住含泪骂娘:“TMD太穷了,LZ翻了半天,毛都没有!”。

那里,地接三州(地区)。本土隶属南充,东连达州,北接巴中。又是三县交界地,仪陇立山、巴中顶山、平昌响滩等三镇山水相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名副其实的“金三角”,只是不那么知名罢了!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解放前,土匪们为抢夺地盘,常常干得头破血流,闹得十里八乡鸡犬不宁。只是,那时候没有网络,媒体也鲜有报道,否则,现如今大家所熟知的“金三角”或许早已被我出生地的“金三角”所替代了,更不可能发生后来的“湄公河惨案”,顶多淹死几个小毛贼!

村里有一所小学,我的小学时光即在这里度过的。学校在我家对岸 ,上学时,必须先下山到河谷,然后蹚过一条小河,过河时要特别小心,否则,很容易被河水卷走。雨季时,水流湍急,根本去不了学校,我们也只好捶胸顿足,隔岸望校兴叹。初中时,则必须到乡镇所在地——凉垭小学就读,但又必须翻越一座大山,爬坡上坎,山路崎岖,徒步7-8里地,耗时至少1小时。

上世纪80年代初,正值“计划生育”时期,村里孩子多,“超生游击队”也诞生在那时,常被ZF执法的“狗崽队”撵得东躲西藏,追得鸡飞狗跳,当然,更谈不上“九年制义务教育”了。小学升初中,必须通过“统考”,仅考语文、数学两科,记得当年总成绩90分(单科45)便可上初中,我考了120分,结果竟成了村里50-60个孩子中唯一进入初中学习的人!不过,小学老师还挺得意的,毕竟“把根留住”了,不象邻村小学,“红中”直接变“白板”——都说“一个都不能少”,结果,所有孩子都被迫留守村里复读小学五年级,的确,做到了“一个都不少”

1981年初秋,我上初一,那年夏天哥哥刚好从凉垭小学初中毕业,并以优异成绩考入隔壁县城——南部师范学校,成为自1977年恢复考试制度以来该校历届学生中走出的第一位“中师生”,C老师“碰巧”是哥哥的班主任,哥哥也成了他毕生的骄傲!

送走上届毕业班后,C老师随即接替了我们这一届新生,也成了我与哥哥不同时段共同的班主任。于是,我和哥哥与C老师便有了更多交集。

C老师,40来岁,中等身材,常穿一件泛黄的白色的确良衬衣,圆脸,微胖,二八分头,乍看,倒也有几分文化人模样。那时候,乡村教育资源极度匮乏,教师更是稀缺产品,甚至还出现了民办代课老师C老师主要教授中文,还客串《生理卫生》。

刚刚出产哥哥这位得意门生C老师似乎有了炫耀的资本,明显赶脚他优越感爆棚,甚至有些目空无人,忘乎所以,差不多就跟现如今某些县城中学数十年来走出一位清华或北大学子一样,一句话“我骄傲!”

因此,接任我们班时,并未把这帮小屁孩子放在眼里,也许觉得初中语文不过如此,都教过一两遍了,根本无需再钻研教材、丰富教案,糊弄你们还不只是小菜一碟?接下来的故事,也印证了我的猜测。

初一课本中有一篇茅盾(沈德鸿)的《白杨礼赞》,其中有个经典成语“婀娜多姿”,因为课本中“婀娜”的注音e nuo是连着的他有本事念成了en uo多姿”!即便稍稍有点语音常识或者略为认真一点,都会发现这样发声的拼读错误。那时候,我们没有字典,也很稚嫩,缺乏必要的辨识能力,于是,“瞎子牵瞎子”,就跟着念上了。后来,到了高中,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他听后即刻给我纠正,当初还半信半疑,说都念好些年了,结果他翻开《新华字典》与我求证,字典中两个字是分开的,注音也独立的,一目了然,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初中启蒙班主任的专业水准如此之高!

还有,《孔乙己》一文中的“众目睽睽(kuikui”,他教授的“众目睽睽(kankan”,以至于拜他所赐我后来复读初二时,有天早晨坐在外操场边柳树下的石头上朗读,那时哥哥已“中师”毕业分回学校来任教物理,当他旁听我读到“众目睽睽(kuikui”时,便私下用笔默默记下了(当然还有些别的错误点,不过与C老师无关),等到他备好早餐时便开始与我一一盘点,批评我只会读“望天书”,明明是“众目睽睽(kankan”,你干嘛要念成“众目睽睽(kuikui”?当我翻开课本上的注音时,哥哥顿时傻眼了,错愕良久,呆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咱俩师出同门,顶多他为大师兄,我乃二师弟,彼此彼此!那一刻,或许哥哥受刺激太突然、受触动太猛烈,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又或许在想,自已的语文科目既然是《生理卫生》老师教的,却还能考上“中师”,实属意外,肯定是菩萨保佑或撞上大运了,赶紧去附近的立山寨烧几柱高香吧,该谢天、谢地、谢广坤了!

在那个知识匮乏的年代,滥竽充数,似乎也能理解,但老师却用自以为是的C氏幽默”,先后送走了至少三位学生,其中也包括我,这就不太可以原谅了!

 

01

初一年级时,邻乡一位大龄女生来我们班复读,想报考“中师/中专”(那是初中学生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女同学年长,发育也较为成熟,体态丰满,个子高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我因小时候缺衣少食常饿饭,上初中时,不仅精瘦无比,还个头矮小,似乎没长开,也被老师铁定安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女同学对我与同桌的小男生很友好,和蔼可亲,我俩也时常围着她“小姐姐、小姐姐”亲切地叫着,含糖量至少5+,差点没把“小姐姐”蜜出糖尿病来。“小姐姐”高兴时,也偶尔会赏给我们一根5分钱的棒棒糖或冰棍儿,那已是咱俩最奢侈的快乐享受了,常常会激动老半天!

一次,C老师布置一篇作文,写一封书信。“小姐姐”选择的一封家书,抬头“尊敬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你们好!”。当时大家有个习惯,书写叠词时喜欢省略后一字,用..来代替,于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就成了“爸........”。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是,遭遇C氏幽默”即刻变味了——他拿着“小姐姐”的作文范本指名道姓地在课堂上大声宣读:“尊敬的爸点点、妈点点、哥点点、你姐还有点点......”。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纷纷扭头把目光投向“小姐姐”方向,“小姐姐”则趴在课桌上,委屈地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只瞅见后脑勺的两缕秀发在抽动,随后便听到了清晰的啜泣声,大伙们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倾刻间,教室里变得异常安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从第二天起,我就再也没见着那位可亲可爱的“小姐姐”了,直到如今......

40多年过去了,“小姐姐”或许早已变成“老姐姐、老妈妈、或者老奶奶”了,你在他乡还好吗?40年后的今天,当年围着你讨要棒棒糖或冰棍儿的玩皮小弟弟有话想对你说——你草率的离去,注定会遗恨终生!

众所周知,“星星怀孕了,那是月亮惹的祸......对于星星来讲,已是奇耻大辱,应该羞愧难当,然星星却并没有退缩,腆着肚子也要坚守岗位,甚至更加淡定——“怀自已的孕,让别人说去吧!”于是,“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试想想,如果星星也象你一样脆弱,选择一走了之,那我们还去哪里欣赏“繁星满天”?“灿烂星空”或将成为我们永远的梦!

星星尚知忍辱负重,举重若轻,“小姐姐”当年蒙受的那点委屈就不足挂齿了,况且,责任也并不在你,都是“爸....惹的祸......”!既如此,你干嘛要忿然出走呢?记住,任何时候,切忌用别人的错误来责罚自已,否则,真是傻到家了!任何时候,无论遭遇多大的困难,蒙受多大的冤屈,都需要冷静思考,坦然面对,让时间来选择,切忌意气用事,不然,必将承受“冲动的惩罚”

 

02

班里有位L姓同学,长着一副滑稽相,见面就想笑(未曾开言先转笑)。他学习成绩一般,美术天赋却极高,以工笔画描摹《水浒》及《三国演义》中的著名人物见长,常被同学或老师拿回家当“门神”用。他同桌是一位漂亮的女生,也是C老师的外甥女儿,平时咋咋呼呼、大大咧咧地,一副顽皮相,两人坐在一起,倒也般配。那天,C老师在讲述《生理卫生》里男性生殖系统中“睾丸”的功能时,女生侧脸低声问身边的L同学“睾丸”是啥啊?L同学扯着嗓子吼道:就是“卵米子”!教室又是一阵哄笑,同桌女生的脸早已红至脖颈,C老师则一脸坏笑地从讲台来到L同学身旁,随手给了他两记耳光,接着,便是一番C氏幽默”——上节语文课,我让你用“............”造句,你没能造出来,现在我帮你回答:“这两记耳光,既清脆,又响亮!”

很快,L同学也辍学去了远方。

好在十余年后(上世纪90年代末)终于有了L同学的消息,他成了一名食品雕刻师,在珠三角一带,小有名气,带着一帮学生(其中也包括他未来的夫人),以食品雕刻为生,混迹在香港、澳门、珠海等地的高端星级饭店里,干得风声水起.......又后来,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L同学竟阴差阳错地成了C老师的关门大女婿,妥妥地将“C氏幽默”延伸、演绎成了“灰色笑话 ”!

可以想象,当年老师凭借两记耳光亲手送走的调皮学生,现在却要成为自已的乘龙快婿,自然是天大地讽刺,也难以接受!期初C老师设置了重重障碍,L同学也穷其各种方式应对,双方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智斗勇......其间,诞生了好多好多滑稽、好玩、有趣的故事,完全不亚于“好莱坞”大片,只可惜受限于篇幅,就不在此披露了。

最终,还是L同学技高一筹,毕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提前将“儿子”安放在“未来老婆”的肚子里,然后带上“儿子”和“未来老婆”一起来到老师面前......老师尽管一直在不懈地战斗,但他哪里见过这阵势——“一家三口”齐上阵!瞬间败下阵来,丢铠弃甲,落慌而逃......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以老师一方缴械投降很快鸣金收兵!还好,形势明朗后,老师迅速端正态度,回到谈判桌前,开始割地、赔款、安置难民等善后工作,一样都没落下......

——这样,L同学凭借个人智慧,赢得了这场持久战,让一向傲慢的老师低下了他那高昂的头,不得不佩服L同学有才,我们必须为他点赞!其实,怀才就跟怀孕一样,时间长了,总会被看出来的!

我常想,“俄乌战争”也已经持续数年了,川普先生曾夸下海口,扬言要在上台后“24小时内结束战争”,而今,300多个24小时”过去了,但战争却丝毫没有结束乃至减弱的迹象。尽管,川普也穷尽了各种手段——黄鼠狼给鸡拜年、胡萝卜加大棒、尔虞我诈、威逼利诱等等......。因此,川普先生是不是也该静下心来检讨一下,寻找新思路?或者,又是否可以降低身段、屈尊请教我的L同学呢?毕竟,L同学不仅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同时,还具有丰富的快速结束战斗的经验——即便放眼于世界战争史上来考量,他也是首屈一指、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一切,也是我阔别L同学20年后(2001年)在帝都北京王府井饭店偶遇他时才得知的。那时,他已步入而立之年,头上扎着马尾辫,耳垂穿孔塞着环,脖子上挂着一条硕大的金色拴狗链,一副落泊艺术家装扮,骨子刻着玩世不恭,脸上的优越感却清晰可见......我根本没认出他来,倒是他抢先发现了我!原来,猎头公司纠缠了一年多时间,软磨硬泡把他从香港找来北京出任饭店的美食总监,负责食雕、摆盘、新菜品开发等工作,那时月薪已经好几个W

那晚,L同学签单,我俩喝了许多、许多,也聊了许多、许多,他历数了自学校离去后所承受的种种艰难——没有边防证,被迫钻进编织袋扮猪仔置于后备箱,蒙混过关;没有暂住证,被特区联防队驱离,呆过桥洞,睡过大街,蹲过牛棚,躺过猪圈......情到深处,一样泪眼婆娑,哽咽无言!

末了,也没忘记安慰和调侃L同学一番。俱往矣,你小子能有今天,是否应该也必须要感谢老丈人当年的那两记响亮耳光呢?他一并送给你的,可不仅仅只是两记耳光,还附有“千金大小姐”,你可是赚大了!早知如此,我也该设法去申请两耳光了,即便“千金大小姐”不敢想,但说不定哪天老师喝高了,随手把咱心仪的“二公主”送与我也未必呢?诚若是,咱俩就不仅仅是“同学加兄弟”,还将成为“挑担儿”“亲戚”,那时,即便打断了骨头,也还“连襟(筋)”呢

 

03

C老师与我的故事发生在“手电筒”之间。看过本山大叔《昨天 今天 明天》小品的都知道,“手电筒”白云大妈黑土大爷恋爱时节黑土大爷家最值价、有且仅有的家用电器,虽不奢华,但弥足珍贵!

那时候,多数农村地区也包括乡镇首府机关所在地等都还没有通电,晚间室内照明几乎都使用煤油灯,早期煤油还限量供应,得省着点儿用,不敢把灯芯调大了。

初二年级时,随着爸爸平冤昭雪、恢复公职,家境略有好转,我也跟随同在凉垭小学念初三的二姐一起住校,省去了每日翻山越岭之苦,只在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周日下午又与二姐轮番背着一周的柴火、咸菜和口粮包括红薯、玉米碴子、南瓜、土豆及少量大米等再回到学校,准备下一周的学习。

也是在住校后的第一天晚上,平生才第一次认识和接触电灯。当晚,我伫立灯下,仰面瞅了半天,大有高晓声笔下陈奂生进城的种种新奇。那时每个乡镇都有广播站,也几乎每晚都会用柴油机发电面向全乡广播,高音喇叭的声音传得很远,传达上级指示、传播科技知识、播送乡里通知等等,也顺便给乡镇各首脑机关包括政府、医院、学校、粮站、供销社、食品站等单位输电照明,但时间不长,广播结束即止,约1-2小时。广播站输来的电压也不稳定,灯光会随着广播的脉冲音量起伏而变化,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

原本以为我已是班里最偏远、最贫困的学生了,但还有更甚者!他们上学需要翻越几座山,走更远的路,常常起早贪黑,鸡叫第一遍起床,狗还没穿裤子时就摸黑出发,这样勉强可以赶上学校早上820左右的开课时间,下午1730放学后,又得急三火四、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到家已是深夜,两头都不见光亮,不是在上学的路上,就是在下学的路上,自然,照明成了大问题。

起初,他们多用“火把”。用芝麻杆晾干扎成梱,或将向日葵杆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后晾干去芯缠成束,夜间行走时点燃用来探路,可持续时间会相对长一些,俗称“火把”。有时候火焰灭了,便用力在空中挥舞几下,火焰又着了......那时候孩子多,同村或顺道的同学多结伴而行,也轮流带着“火把”,但架不住山路遥远,不仅上学路上要用,下学路上也要用,难免有“火把”燃尽的时候了,最远的几位同学可就遭殃了,只能摸黑往家赶,掉进山谷或坡底摔折胳膊或大腿之事时有发生,鼻青脸肿更是家常便饭。

到了初二年级,为了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家长们省吃俭用,拼凑了几毛钱,买了一根“手电筒”,旨在努力解决孩子们上学行路难。刚开始,孩子们甭提有多高兴啦,特别感激,学习也特别起劲。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同学们带来的“手电筒”便在教室里神秘失踪了,这在学校引发了轩然大波,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因此被牵连,深受其害。

我们班还有一位同学,胖乎乎的,长得肥头大耳,平时喜憨笑,脸上嵌着一对大酒窝,挺着个大肚子,由于弟兄姊妹多,衣服多是轮换着穿,不合身也在所难免了,手长衣袖短,肚脐常常裸露在外面,外形极似《西游记》里的二师兄,人送外号“母猪娃儿”。他平常就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偷拿同学的几块橡皮或半节儿铅笔,偷吃远道而来同学中午充饥的干粮或烧饼啥的,大家也都没有太在意!然而,“手电筒”失踪却非同寻常,毕竟价值不菲,这在当时已经完全够得上地方大案了,并立刻在同学中炸开了锅,甚至惊动了当地公安!

当初,同学们心知肚明,都怀疑是“母猪娃儿”拿的,因为刚发现“手电筒”失踪时,他表现得极不自然,毕竟是孩子,不懂得掩饰。但当公安找他询问时,他却又显得异常老练,找各种藉口搪塞过去了!苦于缺乏证据,公安也没办法,没过几天就风平浪尽、不了了之了。

好在C老师较为执著,且另辟蹊径,选择从外围入手。“母猪娃儿”家住学校后山上,距学校很近,步行不到半小时。C老师私下里去家访,找到“母猪娃儿”老爹讲明了情况,叮嘱老爹多做做孩子的工作,孩子也许只是出于好奇,并无恶意,拿回去玩几天没关系,还回来即可,也千万别揍他。

别说,还真管用,没过几天,“手电筒”便被送回来,并赶巧让我捡到了。那天晚上,广播站刚发电,我从内操场边的厕所出来,平常都直接左转穿过操场,再右转从后门回去教室,那样方便又省时。那晚却例外,刚从厕所出来,便见厕所前排两间教室(隔着内操场,上几步台阶)中间通道里墙上有斑驳的光影在摇曳,受好奇心趋使想前去看个究竟?结果穿过通道才发现是后山坡上一位老师刚换完宿舍灯泡,电线牵着灯泡还在左右摇晃,光线透过窗户,窗棱拖着长长的影子在墙上来回晃动!整明白后,我也没再退回原路,而是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沿着教室与老师宿舍之间的小道往回跑,路过教室前门口时,偶然发现“手电筒”静静地躺在那里!

凉垭小学建在山坡上,地势起伏,一排排教室和老师宿舍顺山势排列,虽高低不平,但错落有致。我们教室属南北走向,位于学校最西头,两间教室一字排开,错有两步台阶,不在同一地平线上,教室连接处由老师宿舍隔开,避免相互干扰。老师宿舍又一分为二,外侧(东侧)的宿舍门向外开着,可以直接出入,里侧(西侧)的老师宿舍则必须经教室后门进入,宿舍门开在靠教室西侧墙壁,面向教室,C老师是我们班主任,他就住在里侧宿舍,方便照看学生。老师宿舍不大,约10平米,放下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后便没剩下多少空间了,转身都较难,那时老师们的生活也是蛮清苦的。

教室西墙外是学校外操场,有大型活动如“儿童节”或篮球赛等多在那里举办。西侧墙壁上没有门,仅有3个木制窗户(老师宿舍也有1个),平常都透着气,也从来没装过玻璃,与小品《牛大叔提干》中描述的学校情况类似,只在冬天快下雪时才会用塑料薄膜暂时封闭,以抵御凛冽的寒风。教室东侧开有两扇门,前门讲台靠近,出前门左转不出3M是山壁,再左转紧贴教室北墙根下有一条约长10M、宽1M的便道,便道尽头是学校后门,出后门就去到校外了。与其说是后门,其实就是先前用条石堆砌围墙时留下的孔洞,连门框都没有,“母猪娃儿”家就在出学校后门的山上。

平常,我们很少从教室前门进出,多走后门,因为那里离学校饭堂、操场、厕所较近,出入方便,“走后门”一词的由来应该就出自咱们学校!那晚,我被晃动的光影鬼使神差地骗至前门,赶巧发现了平躺在地上的“手电筒”。捡到“电筒”后,我第一时间报告并交给了C老师,还暗自庆幸今天立功了,老师肯定会表扬我,孰料,那一刻,噩梦才刚刚开始!

老师接过“手电筒”,随便摆弄了几下,发现筒内电池还能用,只是光线微弱了些,然后扭头侧脸怪怪地望着我,不怀好意地问道:“真是你捡的?”我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以为然,笑着说:“是啊,这还有假?”他说:“怪了,有那么巧?你们平常晚上都很少去前门的,一定是有人告诉过你,今晚把‘电筒’放在那里,托你帮忙捡回来交给我,是这样的吗?”很佩服老师的想象力,我则听得莫名其妙,但笑容瞬间凝住了,以为他在开玩笑,直愣愣地盯着他没有搭理,接着,他语气更认真了一些:“你必须把那人讲出来,当然,不讲也行,就背死人过河,我权当是你拿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转身逃离了他的宿舍,径直来到二姐自习的教室,详细地把情况向她哭诉了一遍。二姐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对我十二分了解,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她还是连续问了我3遍:“是不是你拿的?”我都坚定地回答:“不是!不是!不是!”她听后也十分生气,预感问题非常严重,庚即带着我来到C老师宿舍与之理论,并正告他:“这样对待小弟是不对的,有失公允,请他三思!那年头,一旦贴上“小偷”标识,几乎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便不躺尸街头,也会被淹没在旁人异样的目光里!可他,却依旧固执己见,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

那一夜,我辗转无眠,泪水浸透了衣单。第二天早上和中午,二姐又先后两次带着我去找C老师,一并前往的还有二姐同宿舍的两位闺蜜,因为,平常我与二姐吃饭在一起,朝夕相处,她们对我也都了如指掌,非常同情我的遭遇和处境,可任凭她们费尽口舌、磨破嘴皮,C老师却依然无动于衷——“冷水烫猪,死不来气”

那天,我呆坐在教室里,以泪洗面,多数同学也都提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又爱莫能助。临近放学前的第三节课里,C老师再一次执着地找到我:“想通了没有?讲还是不讲?”并毫不掩饰地诱导我:“是不是‘母猪娃儿’给你的?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就这么直接了当,我很无语,也深知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如果得不到自已想要的答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对他做任何辩解都无异于“对牛弹琴”!唯有设法自证清白、只身脱险了!于是,我擦干眼泪,迅速思索应对之策,便将平时自已写作业用的长江水笔胖乎乎的肚子里用碳素墨水灌得满满当当的,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等待着放学时分C氏幽默”表演时刻的来临。

教室里有四列座位,东西两侧靠墙各一列,中间两列并靠在一起,左右有两个过道,我的座位在最前排居中位置,与讲台相隔约1M

很快,好戏登场了。放学铃响后,即见C老师从宿舍门口出来,左手握着“电筒”,右手捏着粉笔,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里面的胸衣(背心)隐约可见,两只袖口挽到胳膊处,一缕头发整齐贴在脑门上,很精神,能看出心情也很好,他沿教室左侧过道快步走向讲台,随后用粉笔在黑板上夸张地写下五个大字:“电筒出来了!”,接着开始表演。先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大意是公安都没能破解的悬疑案件,被他突破了,仿佛自已就是当代的福尔摩斯,“土地爷放屁”——神气!又接着,话锋一转,“我们要感谢W同学,‘电筒’是他送回来的,他说是他昨晚在前门口捡到的,我们也姑且相信是他捡的!”说到这里,他从讲台上缓缓走下来,来到我的课桌前,瞟了我一眼,一脸的得意,明显带着挑衅,心想“让你不说,就等着背死人过河吧!......这时候,我突然起身,从座位上弹起跳上板凳,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并迅速拧开先前准备好的长江水笔,用尽吃奶的力气,一股脑儿将笔肚子里所有的炭素墨汁来了个大大的“十字叉”,全部倾泻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他瞬间成了大花脸,白衬衫布满斑点,墨汁呈放射状扩散......显然,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做梦也没想到先前还在趴着桌上抽泣的柔弱少年,突然间爆发,变得如此刚烈,也本能地后撤了两步,同学们也都被吓傻了,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大约过了三五秒钟,他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戽了一把脸上的墨水,又变“黑脸关公”了,紧接着一步跨到我面前,象老鹰抓小鸡一样,双手把我从板凳上提起来拎过桌子,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摩擦,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我则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已经完全顾不上腚了,唯一想法,不能让你捶坏了脑袋,否则,将来变得跟你一样死脑子!大约又过了三五分钟,也许是干累了,拳头明显慢下来,力量也变轻了,最后狠狠地踢了我两脚,一切又回复到平静......

我忍着剧痛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侧脸瞅了老师一眼,已经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脸,只有两个咕噜眼儿在滴溜,崭新的白衬衫基本已报废,白一块,黑一块,双手仍攥紧拳头,头耷拉着歪向一边,好似刚斗输泄了气的公鸡,神情木讷地杵在那里......场面很喜剧!此刻,我已忘记伤痛,心里只有无尽的快感,然后慢步走上讲台,平静地讲述了捡到“电筒”的全过程,并和盘托出他一再逼我要讲出托付送回“电筒”的人,但我只会尊重事实,这一点很令老师失望,于是脑羞成怒,就发生了刚刚不该发生的一切......此处应该有掌声!”但只收获了零星的几下,老师瞥了大家一眼,多数同学的手悬在半空又无奈放下了,只有前排的同桌,向我噜了噜嘴,然后把右手藏在左侧腋窝下,偷偷地伸出了拇指,那之后,咱俩也成了死党!

讲述完这一切,我转身向老师扮了个鬼脸,又向同学们送了个飞吻,潇洒地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从前门离开了教室,扔下老师在讲台边独自孤单......当时前门虚掩着,已挤满了别的班级提前放学赶来看热闹的吃瓜同学,后门早被围得水泄不通,走出教室的那一刹拉,我如释重荷,一身轻松,又恰似得胜回朝的英雄,教室外也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起哄的吆喝声,多数同学微笑着翘起了大拇指,其中还有个别老师......

第二天,第三天,我一直躲在二姐宿舍的床上呼呼大睡,再没回去过教室。因为,自从老师把我摁在地上摩擦的那刻起,老师自身的尊严连同学生对他应有的尊重已经滚落一地,一并被他摩擦掉的,还有先前那位阳光少年的凌云壮志以及对学习的浓烈兴趣!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对他都非常反感,甚至抵触,偶尔在校内或校外远远撞见,也会象躲避瘟神一样绕道走开......

随后的日子里,我多在外面游荡,带领一帮逃学的孩子,捅鸟窝,抓螃蟹,看别人下象棋,偶尔也上场比试比试......二姐看着特别着急,曾设法联系让我转学去外地,但在那年代受时空限制几乎不可以,我也曾多次想步L同学后尘,一走了之,独自去寻找诗和远方......但都被二姐拦下了。那段时间,也成了我人生中绝对的至暗时刻,好在有二姐陪伴着,慢慢疗伤......

又过了些时日,老师也许良心发现,自已先前的偏执行为的确太过头了,曾尝试向我承认错误,诚挚道赚,并希望我尽快回到学校和教室去。但伤痕已经产生,又岂是几瓶“云南白药”可以治愈的?

如此浑浑噩噩好几月,却又传来坏消息,二姐即将顶替爸爸的工作(顶班),离开学校去外地供销社入职本来,这是天大的喜事,我却象扒了皮、抽了筋、丢了魂似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眼瞅着即将沦为孤魂野鬼,二姐离去的那天,我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二姐也紧紧地抱着我的头,早已哭成了泪人,最后,轻轻地拍了拍我后背,狠心地钻进了远去的公共汽车.......

二姐走后,生活立马没了着落,也实在无处可去......于是,兜兜转转半年多后,又无奈回到学校、回到教室、回到我熟悉的座位和同学们身边,只可惜今非昔比......先前,我与同桌几乎包揽了全班一二名,排名不分先后,奇怪的是,我出走的半年里,同桌的成绩竟也一落千丈,跌出了30开外,我就更不消说了,那时心思早已不在学习,倒是以看老师出丑、捉弄老师为乐......

一次,我和同桌把垃圾堆放进箢箕里,然后估摸着老师快进后门了,卡着点把箢箕放置在虚掩着的后门上方,他一推门便被坠落的箢箕砸得狼狈不堪,扭头瞅见教室里仅有咱和同桌两人,刚要发作,很快又停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又一次,逢集。老师一大早便去集市上买了只老母鸡,准备给身边就读小学低年级的二儿女和小儿子“打牙祭”。上午杀鸡、去毛、洗菜、备料等忙得不亦乐乎!下午第一节课后便将一鼎锅置于蜂窝煤炉上放在教室后面宿舍门口煲上了,快放学时,鸡汤已煲至八分,满教室鸡肉飘香,馋得大伙儿直流口水.......我们哪里挡得住这般诱惑,只觉得他在考验我们的耐性,又是一次赤裸裸的挑衅!于是,便对同桌讲,咱们也好久没改善伙食了吧?同桌与我相视一笑,一个计划便产生了。那时同桌也在住校,我让他再邀约两位臭味相投的哥们儿,凑到一起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便各自行动去了。

放学后,同桌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操场踢球了,又约么过了半小时,天也快黑了,我便去了老师宿舍缠着他请教放学时布置的作业。他也很意外,好久没见我这么积极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很耐心地接待了我,毕竟,自从“电筒门”之后,我就没再主动接近过他,也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就在这期间,另外两位同学,则依照我的吩咐带着编织袋、背篓等作案工具溜进教室,将鼎锅连同鸡汤一起装入编织袋放进背篓里,上面覆盖几张旧报纸,迅速抬离教室前门,再转出学校后门至后山脚下溪流边的隐避处掩藏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大约过了十分钟,我估计他们已处理停当,便结束与老师一同走出宿舍,那时,教室空无一人,老师则猛然发现鼎锅不在,鸡汤也不翼而飞了......我假装吃惊,“啊,不会吧?是不是弟弟、妹妹端去别的地方了?我出去帮你找找”。结果可想而知,弟弟、妹妹们回到宿舍后也失落之极,煮熟的鸡汤就这么“飞”......那一夜,老师一定非常郁闷,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问题”,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下半夜,四人各自带上碗筷趁着夜色掩护从学生宿舍旁边围墙的豁口处爬出去,来到掩藏鼎锅处饱餐了一顿,消灭了所有鸡肉,喝光了所有鸡汤,一点不留!然后,在溪流边把鼎锅洗干净,又捡地上的石头拭去鼎锅外壁污渍,擦得锃亮,继续用编织袋套着。拾掇完一切,打扫好战场,几人又摸回宿舍,那时天已经快亮了。

又过了几天,盘算着老师差不多快淡忘鸡汤时,我安排同学把编织袋套好的鼎锅又悄悄地放回老师宿舍门口,并模仿他的C氏幽默”在鼎锅里放了一张纸条,留下一句话:“鼎锅回来了,鸡汤很美味,不谢!”——算是送给老师的礼物!老师收到礼物后,自然更郁闷——明明知道是我干的,就象先前他知道“电筒”“母猪娃儿”拿的一样,然而这次,自诩为福尔摩斯的他,却理不出头绪,因为案发时刻,我一直与他在一起,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何况,证人还是他自已!

这样,又在学校鬼混了一年多,很快就来到了1984年夏天初中毕业季。在全县第一轮“中师/中专”毕业“会考”预备选拔中,我与同桌毫无悬念地双双出局,一并出局的,还包括同班全体同学!本来,抛开天赋不谈,以我和同桌的学习能力和勤奋程度,混进“中师/中专”应该不难,也可以给老师撑撑门面,他也极有可能继哥哥之后“碰巧”再带出两位“得意门生”!——可是,他却用一根“手电筒”亲手把自已的脸砸得稀碎......

好在哥哥同年“中师”毕业分回学校任教,我才得以有机会“留校”复读初二,C老师也随之升格为我的初中启蒙班主任.......同桌则转去外地就读,后来去了军营,如今已是某战区的“少将副师令”!

两年后,第二次初中毕业,我轻松通过“预选”,正式考试时,好心哥哥赠送的一盒“人参蜂王浆”,成功助我以“2分之差”再次与“中师/中专”擦肩而过!随后,便去了就近的“马鞍中学”念高中,又三年后,高中毕业顺利迈入大学校园......

上高中后,我与C老师再无过多往来,一晃40余年。

今年夏天,我回老家祭祖,受朋友之邀,时隔40年后,有幸再次回到凉垭小学——初中学习、生活过5年的地方。而今,已“物是人非”!由于“拆乡并镇”的原因,学校已被弃用,校内杂草丛生,但校舍轮廓依旧在,伫立在当年原初一教室的后门前,一桩桩、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间,如梦如幻,仿若就在昨天,“为了忘却的记念”,我提笔整理了这些文字!

请原谅我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追忆缅怀老师,也可能有个别朋友会指责我对逝者不敬!但我想说的,恰恰相反,正是期望老师在西去路上走得更安详,到了天堂过得更开心。不必再为当年的两位“懵懂少年”而牵挂,也不必为先前的偏执行为而自责,因为,当年的两个“调皮匠”如今已释怀!——尽管,您让我们的人生路变得更为曲折了些,但我们一路上却比别人欣赏到了更多、更美、更绝妙的风景!基于此,我们不仅要感谢您,还要感谢包括您在内的八辈儿祖宗!

 

吴毅

2025921日星期日


【编辑: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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